春熟（完结）
春熟
佳昱必要户晓；一些平平淡淡的碎碎念；清水骨科；一个善良的he；其实就还挺无聊的…
一
1
阳光裁剪在睫毛的参差间，落下几分交错的阴影，他的眸子里荡出了微微的湖蓝。蔡程昱攥紧了马佳的肩膀，想告诉他一个秘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秘密。他想不好要怎么开口，像儿时漫长的雨季，氤氲在落花间抓不住又遣不散的蒸腾，堵在喉间。然后马佳笑了，雾又破了，又一次的动摇。
“蔡蔡，你怎么了？”
我病了，蔡程昱心想着，然后摇了摇头。他把手慢慢放开，然后也傻笑出来，他笑得那么甜而单纯，让人丝毫也联想不到凋谢，破碎，或者裂痕。蔡蔡多么好，多么柔软而香糯，马佳想，多么不像自己。
他转过头拿了几个枣子递给他。
“今天刚买的，尝尝。”
脆的，没多酸，但其实也没多甜。
2
马佳忘记了。至少蔡程昱觉得马佳肯定是忘记了。
蔡程昱才记事的时候反应就有些慢，但是他记性很好，他能够完整的复述出童年里有关马佳的一切故事。像是草坪上打滚，公园浅水洼里捉到的蝌蚪，捡着树上掉落的不知道能不能吃的果实，没有哪些是独自的记忆，还有耍赖走不动要哥哥背的时候，夏天掺杂着树液气息的太阳味，直到现在他都是这个味道。马佳不涂香水，除了见女人的时候。
蔡程昱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的时候他比较不容易被回忆包裹。
他有的时候会恨自己的记性太好了。有些事情忘记了才会更开心，比如马佳的第一个女朋友，倒是挺可爱的又讨人喜欢，这种可爱让蔡程昱更加难过起来。像是，风吹过柳叶枝条的周围不留任何痕迹，人们却说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样的无力感。
3
日渐闷热起来，湿气压得风扇都转得疲惫，马佳来蔡程昱家已经三个月了。
他还记得三个月前，自己周末从学校回家，窝在屋里看《五三》，然后听到玄关的声响连忙跑了出来，鞋子都塞反了，出了卧室门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做好心理建设，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就仰着脸那么盯着马佳那么从容地弯腰换鞋，然后抬起头叫他的小名。
“蔡蔡啊。”
就像从来不曾分别。蔡程昱松了一口气，还好变得生疏的只有自己而已，他顺着那声招呼笑了下去。
“佳哥。”
然后马佳冲着他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高了，成大孩子了。”
他突然很想喝汽水。
4
蔡程昱从冰箱里翻出了两根绿豆沙味儿的冰棍儿，还是小时候总吃的那种。他并不讨厌当孩子，孩子可以拥有很多特权，比如暑假。
虽然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放松，每天满满的课外班，成山的资料，英语单词和化学公式。
蔡程昱成绩好，跟马佳不同。家长们看他都有带着看优等生的从容，他们也不再说了，蔡程昱小时候总听见的那句，“别跟你马佳哥哥学。”
马佳的第一年高考压根儿就没什么意义，然后据说家里的大人说，改过自新了，去县里复读了一年，据说家长们说，很苦，一个月只能回一天，晚上十二点睡觉，早上四点就起来学习，拼了命似的。
后来蔡程昱想，多半是真的因为一个月只回家一天，所以这群家长才这么完蛋。
复读之后马佳高考考了两百分，总分。
5
蔡程昱上了初中之后就再也没了马佳的消息。好像大学也没上完，就辍学了。据说他家里托了关系，花了点钱说能安排到部队去，看能不能吃苦。
初中升高中就被折磨得不轻，市里最好的高中就那么两所，所有学生都挤破了头想往里进。妈妈为了节省他上学的时间，在学校附近租了所房子，两室一厅，每天就两点一线，早上是泡花红茶兑牛奶加两个鸡蛋，晚上是路边摊的小吃和热腾腾的家常便饭。初中的生活要简单很多，蔡程昱后来总这么觉得。
升上了不错的高中，还进了重点班，紧绷的弦一下松了下来。第一次期中考试后，年级前200名出去开会，班里走了四十多个人，蔡程昱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前面空荡荡的，这就是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其实也不难接受，你也不能总是做最拔尖的人。
但一切还是慢慢变好的，分了文理科之后成绩往上提了不少，高二下学期，家长会上，老师说继续努力努力还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马佳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6
从部队出来之后，马佳像样多了，人们都这么说。但蔡程昱没觉得他有什么变化，马佳还是对他很好，找到工作之后还送了他一个ipod，高中的时候，这东西还很吃香，晚自习的时候把耳机从衣服里绕上来，手托着腮挡着，然后清净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马佳找了个体面工作，从头学起，他人也机灵，也算是开始风生水起。回到了熟悉的城市的感觉可能还是好的，马佳还保持着部队里早睡早起的习惯，就是偶尔应酬需要在外面喝酒，被迫半夜三更醉熏熏回来的时候，会拍错家门。
马佳家就住在蔡程昱家楼上，半夜里家长们都睡下了，蔡程昱偶尔还在写永远都写不完的卷子，他就去给马佳开门，把他捡回屋里，给他泡一壶茶。
马佳晕晕乎乎的，蔡程昱就把他晾着，继续写自己的卷子。偶尔马佳也说说胡话，疯疯癫癫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蔡程昱在卷子上写写画画，然后伸手掐了掐蔡程昱的脸蛋，说，“蔡程昱你要是个小姑娘，肯定也好看得不得了。”
蔡程昱就把他的手打开，“佳哥，你今天也醉得不轻呢。”
酒气撒在鼻息上，连灯光都醉了。
二
1
小的时候，马佳是孩子王，蔡程昱是小区孩子里反应最慢的那个。那时候才兴起高楼，小区里的人还保留着街坊邻里的熟悉，不像现在这么隔绝。孩子们总在院子里玩，123木头人，红灯停绿灯行，一些幼稚又可爱的游戏。蔡程昱年纪小，总受到一些不带恶意却令人不快的作弄。马佳就会吼，不许欺负我表弟。
马佳年龄大，个儿也拔得高，大家都多少有点怕他。蔡程昱喜欢和大孩子们一起玩，所以在人群里总是小小一只，他跟着哥哥们去打篮球，也只会在球场边上坐着，然后乐呵呵地给他马佳哥哥递水。有时候马佳还不乐意带他，他就耍赖去找他姨，然后大姨就揪着马佳的耳朵跟他喊，带上你弟弟听见没。
你看，他总有办法治住马佳。蔡程昱一直对这点还有点小骄傲。
但他有时候也没辙。上小学的时候，偶尔家里让马佳去接他放学。有一次，他出了校门，看见马佳挽着一个女生，嬉皮笑脸地跟他比划，“跟你妈我妈，都得保密。”
蔡程昱怏怏着，半天憋出了一句，“我也要早恋。”
他还记得马佳身上偷偷喷了的他爸古龙水的味道，有点呛鼻子。那个女生留着半长的头发，干净的素皮上淡粉色的口红显得有点扎眼。蔡程昱不明白，似乎这两个人都在扮演着更成熟的角色。马佳笑他，“蔡蔡，有志气啊！”
蔡蔡一直到上高中都不喜欢半长头发的女生，也不喜欢不过膝盖的短裙，他会想起七八年前马佳的初恋。他生得还算好看，这是他在看着一个个支支吾吾扭扭捏捏来又心痛难过地走的女孩子的眼睛认识到的。他讨人喜欢，又发现自己很难喜欢上别人。但他还是赌气似的谈了个女朋友，少女踩着碎叶在阳光下跃动，然后来到他的跟前，一层薄薄的唇彩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眼。
蔡程昱的初吻印在十六的那个夏天，像校门口五块钱一份的雪花碎一样柔软。
2
小时候总是会很难理解大人的世界。争吵，偏见，一切不该发生的合理。蔡程昱还不能理解家庭教育对一个孩子有多么重要，他只觉得马佳哥哥好，但所有人都跟他说，马佳哥哥不好。
成绩就是一切，听话才是标杆。马佳翘课，就是叛逆。偷了家里两百块钱去买了把破吉他，就是败家。大姨和姨夫都也不是什么文化程度高的人，对学习不闻不问，只有听到成绩的时候会追着马佳满小区地打。
蔡程昱那时候没少跟着马佳往公园里躲。马佳一边问他，你怎么又跟来了？还没等蔡程昱张嘴，他就又比上“嘘”的手势，叫他别吭声，省的被发现。
他们偶尔会在公园的鱼塘边坐一天，马佳总能和卖鱼食的大叔们打成一片，然后能不花钱地要来几把鱼饵，一通乱撒进池塘里，里面的鱼都翻滚着往上来抢，白色的肚皮若隐若现的，尤其热闹。
也会踏过草坪沿着公园的墙根去捡那些最高的树上掉下来的果子，那时候也没想过那些东西有没有毒，只管咬开硬壳，嗑出里面白色的肉，挺香的，感觉是坚果类的一种，童年限定的，蔡程昱长大了之后再也没吃过类似的东西。
下过雨的草地里会钻出许多蚯蚓，马佳就拿着罐子带着蔡蔡去挖，然后再卖给钓鱼的人赚点零花钱。他长大了之后也再没挖过蚯蚓。
他发现有好多东西都是童年限定的，那时候四季都是甜的，风都会唱歌，青草地还不是红军长征的印象，而是只属于马佳和自己的秘密。
3
蔡程昱高考的那年也让家里犯了不少愁。马佳回来的第二年，工作顺利，反观另一个别人家的哥哥，是从海外名牌大学毕业回来啃老的第二年。家里人也不再给蔡程昱找什么反面教材，也不再找什么榜样效仿。但是该管的还是要管，比如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希望家长能再加强点对孩子的管理，因为孩子成绩下滑有可能是因为在谈恋爱。
高考前的日子似乎特别需要人来相互取暖，所以在老师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地方，大家都开始往蜜池里沉陷，特别是长得好看的人。
家里人思前想后，也只能派马佳这个年龄和他最相仿的去当个说客，旁敲侧击地问问情况。
马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蔡程昱上了高三之后就住校，和自己的联系也淡了下来。但家里人上赶着，也只能在家长探视日的大课间时出现在蔡程昱班门前。马佳对学校的印象都不怎么好，因为他不喜欢上学，特别是小时候，他尤其反感一切约束他的东西。
他已经多少年没来过这样的班级里了，一排排的课桌码好整齐，桌子上堆着的资料能挡住坐着的学生，那么多又厚的习题册，看着就让人觉得压抑，他从门口探着头，看见蔡程昱带着耳机挺拔在座位上，大框架的眼镜架在他漂亮的鼻梁上，显得更多了几分文气。门口的同学问他找谁，他伸手指了指。
“蔡程昱！有人找。”
多青春的情节，马佳想。蔡程昱抬头看了看，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马佳会来看他，他慌张地抓了下头发，然后站起来往外走。
“你们学校还挺大的。”
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马佳先开始讲话。
“是啊，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能来看看我弟弟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蔡程昱带着马佳去逛他们学校里唯一一个值得逛的一个小湖，也算是情侣恋爱秘密基地了，路上好多在长椅或者树边腻歪的，对于这种其实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蔡程昱这段时间的确状态不好，马上就是高考，班里的好苗子不能让他白白发挥不稳定了，老师的心里也是干着急。
“我看这，小情侣挺多啊。”
“是不少。”
蔡程昱应着，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讲。
“那你呢？也学会早恋了？”
“跟你学的。”
“我什么时候……”，马佳被这孩子堵得一时也讲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俩人对着那片小湖沉默了一会儿，湖里的荷花开着，但是周围还是有很多烂掉的叶子，看起来并不让人觉得很赏心悦目。
“不过现在没谈了，我分手了。”
马佳回头看了看他的眼睛，他觉得蔡程昱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懂事得多，像是山棱里最干净的雪化成的第一抔春水，纯净里的透亮，总是带着希望的。马佳觉得，实在没必要担心什么。
4
果然，蔡程昱想，马佳连他自己高中的时候谈恋爱的事情都能忘记，怎么还可能记得。
三
1
大学很好，蔡程昱看着课程排表，感觉属于自己的时间还是很多的。他没参加什么社团，也不爱做运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窝在寝室里听歌，用的还是那个旧ipod。
离开了熟悉的城市之后，他才开始有了长大的感觉，当所有的一切都不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脱离幼稚。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恋爱，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
他可以理解为什么成年人开始需要酒精，但他还是无法脱离自己的好记性。
越来越充实的日子里他其实很少想到马佳了，但他也没想到自己是个这么计较的人。可能谁在生出思慕的时候都会把自己放在一个自卑的位置上，他琢磨了好多年，才发现。
他自己也不能明白，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还是挺优秀的，但是他还是觉得马佳很好。他不能前进，似乎从五岁的那个夏天开始，时间就停在了那里，再也没有推进过。他谈过几次恋爱，买过几瓶香水，吃过很多棒棒糖，但是再也没有过过春天。
2
五岁的时候要比现在还迷糊很多，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想事情的确是要慢上半拍的。也可能因此错过了一些东西。
他年纪小，家里围着宠，他又喜欢缠着马佳玩。有时候搞得人烦，马佳摸个扣子，他都会想要。还不能不给他，不给就跑去跟大姨讲，最后还是要屈服于家宠的压力。蔡程昱长大了之后觉得，自己当年的确是有点过分。
但他总是理直气壮的，搞的马佳有点怕他。他分不清马佳到底是怕他还是宠他，但无论哪一种他当时都接受得心安理得。
但当然两个皮孩子搁到一起还总是有些有次妈妈给了他两根棒棒糖，“不二家”的，在还没流行起进口食品的当时就是孩子的奢侈品，他宝贝地攥在手里一下午，后来被马佳抢了一根塞进了嘴里。他正要发作，马佳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嘴唇，然后在他脸上啵了一下。
“换你一个棒棒糖。”
“不要！”
是一个孩子心里会拒绝的价值不等的交换，蔡程昱伸手就要去抢回来。马佳摆了摆手，一副要强买强卖的样子，十二岁的马佳就像是一个哄孩子的老手。
“但我已经给你一个啵啵了。”
“那我还给你！”
蔡程昱冲上去就想完成任务，被马佳推了回去。
“小孩子的不算数。”
“那怎样才算。”
“等你长大了。”
“那你还会记得么？”
“我肯定记得啊，你哥我多聪明。”
蔡程昱思考了一下，似乎有点认同。
“那你要记得哦。”
3
有些事情永远都说不明白，蔡程昱上到大四，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长没长大。
蔡程昱不懂，马佳对他好得那么轻易，有时候耍他也那么理所当然，所以一切的发酵过了太长的时间，这些细碎的时间里藏着的到底有没有一切类似春天的东西，他也不明白。
他快毕业了，马佳借调到他大学的城市工作，久违的一起吃了个饭。寒嘘问暖，他觉得马佳还是变了一些的，已经看不出任何弹性，浑身上下都是老练的感觉，还是他那个万能的哥哥，他想，还是追不上。
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已经开始学会接受变化，从憧憬到害怕到接受也没过多久，人生最有意思的时期都在这些细微里浓缩了，像酿酒。马佳问他毕了业有什么打算，他笑了笑，找工作呗。他也不是不想继续读书，就是觉得可以先找个活干着，攒攒钱，再打算下一步。他也不想再继续心安理得地让家里养他。
行啊，马佳说，还是这么懂事。你记得不记得你从小就特懂事，除了对我，总耍赖皮。
蔡程昱笑了，他没想到马佳跟他提小时候的事情。他和马佳的对话总是关于新的东西。最近流行什么，上映的电影，游戏里改版的哪个英雄更强了，还有一些琐碎的，实时的，生活的话题，但他们从来没有聊起过小时候。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太年轻的人不乐意怀旧，总不能一直把儿时的话当真。但他们现在也没有太年轻了。
是啊，你摸个扣子我都得要，蔡程昱应他。夜市噪杂，一次性杯子和空啤酒瓶摆满了桌子，好杂，好乱，蔡程昱想，像他生活中的一切，还是理不开，从课业到紊乱的作息到贫瘠的生活，解不明白，他似乎认为也是自己选择把日子过成一团乱麻的，怪不得别人。
马佳摆了摆手，说，你小时候也够难哄的了。蔡程昱想，才不是呢，不知道被你糊弄了多少次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记忆里连被捉弄都是被美化过的，小孩子的开心轻飘飘的，随时都可以飞到天上。
蔡程昱突然顿悟了什么似的，他感觉自己还是长大了的。他看着马佳的眼睛，还是那么一双顽皮的眼睛，你怎么能指望他认真起来。盯着那双眼睛的自己也只能笑，没法露出更多的感情。
算了，要不还是。他辗转在人生十几年里的怯懦，终究还是冲不破一个笑容，他一直向前，却不断退缩，最终把自己逼塞在难以进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
算了吧。
4
毕业典礼蔡程昱全家都来了，其实没这个必要，他从台上领了学位证下来就被一团人围着，还叽叽喳喳的，只能尴尬地应对一下周围投来的目光。
是件大事，家里最小的孩子毕业了，对于老一辈像是家里里程碑一样的东西，这一代人都步入社会了。蔡程昱并感觉不到这种里程碑的意义，他打赌马佳也感受不到，他们俩在一群中年人的瞎高兴里不断交换眼神。
俩人在酒席的空隙里出去喘口气，蔡程昱觉得自己真够可怜的，从毕业的第一天就要开始接受应酬，成人世界真可怕。
马佳拍了拍他的背，他的背现在比马佳还要结实，不像马佳那样精瘦，拍起来还挺踏实的。他真的长大了，马佳想，小时候总觉得他有时候显得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马佳递给了他一个袋子，蔡程昱愣了一下。
“接着呗，毕业礼物。”
蔡程昱很久没收到过来自家人的礼物了，生日的时候也收的都是红包，他有点诧异，还是伸手接过去。牛皮纸袋，真好笑，什么年代了，他在心里甜了一下。
晚上散了场，蔡程昱一个人回到宿舍整理最后的东西。夏夜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吹来几阵树汁的味道，成熟的嗅觉。小时候躺在房顶看星星的时候经常能闻到的，后来就淡了，就像小时候的一切，他翻开桌上最后的本子，他不常写东西，但是还是有一个日记本，大学四年也没能用完，扉页写“随心而至”。他还记得初中的那个日记本上写的是，“新的开始”，真是可笑，怎么从来都没能按照自己想得去过，没有结束过，也没能随心过。
他把牛皮纸袋翻开，有点仪式感，比毕业还有仪式感，他有种预感，似乎这里面装着一个结局。
5
不二家，棒棒糖，一袋子。
红的绿的橙的白的，一袋子。
有个卷起来的小纸条，“连本带利”
6
真是好笑，他攥着手机也不知道要不要给马佳打电话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在犹犹豫豫。然后马佳的电话先打过来了，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按了接通。
马佳记得，他说，蔡程昱我欠棒棒糖还了，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点啥。
蔡程昱晕乎乎的，他还是拿捏不准马佳是不是在逗他。他什么还没来得及说，马佳就叫他下楼。
不过两层楼的距离，他的脑子里过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是真的那个意思么？马佳喜欢他么？如果是真的怎么和家里面交代呢？也有开始怪自己想得太多，万一就是逗他的呢？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了，可能在马佳心里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的心就随着下楼梯的脚步，咯噔咯噔地，上上下下乱撞，这让他想起他旅游的时候在沙漠看过的落日，那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看过最漂亮的景色，他是一个人去的，橘色的暖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想，如果有个人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坠入爱情。他多希望那个人就是马佳。
7
其实事情也远没有蔡程昱想的那么复杂。
马佳只是问他，要不要牵手。
这次夏天是真的来了。
